四川都江堰龙池国家森林公园本应该是天然的常绿与落叶阔叶混交林，但1958年天然林被毁掉，代之以杉木和柳杉。50年后的今天，这些人工林物种单一、老化、病害频发和生态功能低下的问题逐步显现。其实，类似的情形在我国并不鲜见。

  4月中旬，《科学时报》记者前往都江堰考察历经汶川大地震洗礼的中国科学院植物所华西亚高山植物园。途经龙池国家森林公园中高山区时，那些大面积颓败老化且种类单一的人工杉木林和柳杉林给人的感觉十分不舒服。就此记者特别采访了华西园主任庄平和龙溪虹口自然保护区局长赵志龙。

  “按说，这里本该分布着天然的常绿与落叶阔叶混交林，但1958年人们毁掉了天然林，种上了杉木和柳杉。50年后，这些人工林物种单一、老化、病害频发和生态功能低下的问题逐步显现。其实，类似的情形在我国南方的其他几个国家森林公园或保护区并不鲜见。”庄平说，他是从2005年夏天开始真正关注这样的一个问题的。

  那年夏天，中国科学院植物研究所所长、都江堰市政府科技顾问马克平及庄平等人在龙池作野外生态学考察时察觉到，当地的天然林已经支离破碎，并了解到那些正在衰退中的人工杉木林和柳杉林有7000公顷之多，问题相当严重。继后即向都江堰市人民政府递交了《关于改造都江堰市人工杉木林健全森林ECO功能的建议》。

  根据植被生态学的一般规律，天然林是经历数十万年乃至百万年自然演化的结晶，其无法替代性在于：这类天然森林是当地的自然环境与生命世界的有机组成部分，因此不但自身具有与生俱来的稳定性，而且对于维持相关ECO的稳定性和生物多样性具有关键性的作用与意义；同时，其赋予我们的生态价值、景观价值和由此而引导的社会与经济价值都难以为任何人工营造的森林所替代。

  事实上，近年来，林业部门已充分注意到了保护与恢复天然森林的重要性，科学家也在积极地向自然学习，以全新的观点试图模拟和再造天然森林，这慢慢的变成了当下社会经济可持续发展与生物多样性保护的必然趋势之一。

  由于龙池国家森林公园的大部分杉木植株已经染上了黄化病，枝叶凋敝，生长几近停止，尽管4月本应是生机蓬勃的季节，但是这片林子却呈现出一派残败寂寥景象。而密不透光的柳杉林下更是草木稀疏，甚至土壤也了出来。

  由于其乔木层的单一化，龙池国家森林公园的景观单调，并抑制了由当地物种构成的乔、灌、草等各层的健康发育，不但对当地植物物种的生存繁衍构成直接威胁，而且还直接地和间接地威胁到熊猫等当地动物物种乃至其他生命形式的生存，森林的稳定性和生态功能面临严重挑战。

  对比强烈的是，记者在华西亚高山植物园海拔700米新官山基地看到了一片占地39亩的郁郁葱葱的林地，那是一处从1988年开始营造并经人工模拟的常绿阔叶林。乔木、灌木、草本层次丰富，物种多样，其植物多取材于当地和邻近区域的植物物种，如乔木层的常绿的樟树、峨嵋含笑、四川木莲，落叶的梓叶槭、天师栗等；灌木层有岷江杜鹃、朱砂根等；草本层有当地产的石海椒、蒲儿根、八角连等等。

  “无论从旅游景观、水土保持，还是生物多样性保护角度考虑，天然阔叶林的ECO服务功能都远大于人工林ECO，这是近10年来国际社会和中国政府得到的重要认识之一。事实还告诉我们，向自然学习，模拟自然植被是能做到的。”庄平说。

  龙溪虹口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局长赵志龙介绍说，2000年大家开始关注生物多样性问题时，就已经意识到龙池国家森林公园物种单一性带来的生态功能弱的问题。“保护区和森林公园的不同之处在于，前者是留下物种的样本，后者是大众游玩、休闲的场地，但往往没注意到人与自然的和谐，在最美的景区建楼台馆所，破坏了自然美景。谋静而后动，而不是盲目地开发。不是贯彻以官员为主导的决策程序，而是以专家智囊团为主导的决策程序，因为官员往往忽视长期效益和生态效益。”

  “我们也在考虑能否用科学可行的生态恢复技术对上述人工林采取及时有效的改造，并通过引导天然森林恢复遏制事态的进一步恶化，并由此极大的提升都江堰龙池的旅游景观价值，增加资源的可持续利用性。”庄平说。

  “科学可行的生态恢复技术”，具体而言，就是对龙池国家森林公园进行条带状或开天窗式的间伐，为当地丰富的乡土植物种类的进入、定居和自然演替创造条件。同时，也可辅以人工种植，但应杜绝使用外来物种。

  当然，人工恢复天然林难度很大，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容易。“不客气地说，完全靠人工模拟营造天然林还鲜有令人满意的范例。选址、乡土先锋树种与目的树种筛选、育苗与搭配、施工中技术方面的要求的贯彻和经济成本的核算等等，每一个环节都会影响工程质量和效益。”庄平说。

  “我们相信，其最终结果将证明，通过相应的人工林改造，不仅能大大改善ECO状况，从而为当地的可持续发展奠定基础，而且还将成为国内乃至国际上相关领域的科学进步作出有益的贡献，并争取成为构建社会与经济可持续发展的典范，尤其是将对改造我国广大地区潜伏着生态问题的人工林，促进天然林恢复具有十分重大的意义。”庄平说，如果主动更新，5年就会初步见效，10年基本成林，20年次生演替就会很好。

  可是，“遗憾的是，因为汶川地震的破坏及其重建，这片人工林的更新改造可能要推后了”，庄平说。

  “逐步替换的原理大家都明白，但是可行性有多大？懂行的人知道这是替换，不懂行的人会说，龙池国家森林公园在大肆砍伐，社会舆论压力大，地方政府认为还不如保守处理，让它自然更替，自然老化算了，比人工更替的政治风险小多了。”赵志龙举例说，广大游客、官员和对有关专业相关知识不甚了了的记者，都可能对此提出异议。此前处理一些雪压木就引起很大的误会。

  2001年，龙池国营林场经过报批处理一些雪压木，恰巧被一位来龙池视察的全国政协领导发现了，以为是乱砍乱伐，“结果林场场长差一点受处分”。“如果有机会解释还行，如果连解释都没机会时，就糟糕了，场面不可收拾”，赵志龙如是说。